不夸張地說,福特好像打算在美國打“價格戰”了。
當地時間8月11日,福特宣布向美國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裝配廠追加20億美元投資,2027年起在此量產一款低價中型純電皮卡,目標起售價約3萬美元。
更關鍵的是,福特推翻了由亨利·福特(Henry Ford)在112年前開創的“移動裝配線”改造成一套“三分支”的通用生產系統(Universal Production System),以更少零部件、更高效率在美國本土制造“低價電動車”。
首席執行官吉姆·法利(Jim Farley)稱這是一場“有風險的賭注”。
這一布局背后,是其電動車業務虧損、美國補貼加速退坡、以及來自同行在成本效率上的“強壓線”。

從“流水線”到“裝配樹”

福特要在美國把電動車做便宜,第一步是重寫制造方法。
根據福特對外披露的信息,新系統把“一條傳送帶”拆分為三條并行的裝配分支,前艙與后艙分別在兩條分支上完成大件總成,第三條分支把結構性電池包與座椅、地毯、中控臺等車內件預裝為“地板模組”,最終三大模塊在末端一次合攏,形成裝配樹(a three-branched assembly tree)。
配套的通用電動車平臺采用大尺寸單體鋁合金一體壓鑄,整車零部件數量將減少約20%,冷卻軟管與連接件減少50%,緊固件減少25%……福特還把裝配工位整合為帶“工具-緊固件-掃碼器”一體的作業包,并將碼頭工位減少40%。
同時,福特將在密歇根州馬歇爾的BlueOval Battery Park Michigan投產LFP電池。該廠目前規劃自2026年上線,最新規劃產能為約20GWh、創造約1700個本地崗位,同時對應州政府激勵從103億美元下調至4.09億美元——這是福特根據電動車市場節奏下調初始規劃后的“收縮校準”。
面向工人端,福特稱已與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UAW)從項目初期即開展協作,裝配樹的工學設計將減少工人“扭腰、彎背、反復旋轉”等動作,提高崗位的人機工效。UAW現場代表公開表示支持轉型。
就產品而言,福特把首款車瞄準為與Maverick相近體量、但車內更寬敞的四門中型電動皮卡,目標起步價約3萬美元,2027年投產。
車型與平臺將優先在路易斯維爾工廠落地,工廠先在2025年末起停產現有的Escape與Lincoln Corsair,隨后開始改造;裝配樹則為鋁一體壓鑄+結構電池的集成提供空間。
法利說得很直白:“這是一次下注,沒有人能100%保證一切順遂。”
更少的零件、更短的路徑、更低的電池成本——這正是福特針對電動車成本效率曲線的“美國解法”。

把貴的“擱置”,把便宜的“做透”

為什么福特此刻轉向“低價電動”?或許答案在于賬本與政策。
福特最新財報顯示,其電動車與軟件事業群在2025年第二季度有13億美元EBIT虧損,同比擴大1.79億美元;管理層將2025年全年與關稅相關的成本沖擊上調至30億美元。
法利稱,這一虧損中包含下一代電動車的戰略投入與馬歇爾電池廠的前期費用。
同時,福特在美國市場現有的三款量產電動車,即Mustang Mach-E、E-Transit、F-150 Lightning,則在2025年上半年銷量同比下滑12%,混動車型同期上漲27%。
在這種需求曲線“拱形化”背景下,福特推遲下一代F-150 Lightning與E-Transit的投產至2028年,取消一款電動三排SUV項目,并擱置更復雜的下一代電子電氣架構;同時把資源集中到一套統一的低成本平臺和更小、更輕、更多用于通勤+城內的電動車上。
政策端的突變同樣逼近。
美國國會通過的新一攬子稅改與預算立法,新車最高7500美元與二手車4000美元的聯邦電動車稅收抵免將在今年9月30日到期,充電設施的稅收抵免也被縮減并有明確時限。
按照路透社的說法,在補貼預期陡降、排放約束放松、基建撥款走弱的環境下,主機廠要維持電動車滲透,“唯一安全路線”是把車做得更便宜,并把制造、供應鏈和本地化三件事一次性打通。
換句話說,福特不是靠“降價促銷”硬撐,而是用制造工藝把成本曲線往下拽,“3萬美元車”不再是營銷口號。

美國市場“重排隊形”
福特的“低價電動”并非孤例。
整個美國市場的產品結構正在重排,傳統巨頭們紛紛根據需求與關稅新形勢調整策略。
沃爾沃在美國的做法最為直接:未來幾年放棄低容量的轎車與旅行車,集中資源押注燃油、插混跨界SUV。
沃爾沃在美停止純電EC40銷售,更大尺寸的EX40在2026年仍會供應,但后續未定;同時,來自S90與V60旅行車計劃在2026年款后退出美國。
同時,它還把EX30作為短期最重要的電動車型,并加快比利時增產以對沖關稅;同時,XC40/60/90三款混動跨界在2025年上半年貢獻了美國市場銷量的85%。

大眾也做過“減法”。在2024年,為了避免在弱勢的三廂電動細分市場“硬上”,大眾取消了ID.7北美上市計劃,轉而以SUV與混動作為在美產品抓手。
通用汽車的“回擺”很具代表性,在Ultium電動車架構推進低于預期、充電網絡體驗與電池爬坡承壓下,通用宣布將于2027年前后在北美重啟插混,并與現代汽車在北美合作擴建充電網絡,組合拳對沖純電增長的波動。
梅賽德斯-奔馳在歐洲已明確放緩電動化目標、強調“根據市場情況靈活調整”的策略。而對美國這樣一個“跨界SUV為王”且政策支持急速退坡的市場,它和其他豪華品牌一樣更傾向于用混動與油改電“精算”利潤,而非用“全系純電”冒進行業周期風險。
在這場集體換擋里,誰先把“成本-效率-規模”三件事擰在一起,誰就能占據下一輪座次。
所以,福特的3萬美元電動皮卡,不只是“做一臺便宜車”,它更像是在美國土壤上重建一條可盈利的電動化路徑。

回到吉姆·法利談到的“下注”二字,價格線能否守住,終歸要看工程與產線能不能把承諾兌現。
在這樣的坐標里,不重做制造系統,就沒有3萬美元車;沒有3萬美元車,就沒有無補貼時代的電動化規模。無論這場下注的勝負如何,它至少向行業拋出了一個現實問題:當政策之手收回時,誰能把價格打下來?